2020年1月31日 星期五

#廢柴主婦也看書-我的眼睛業障重書評 No. 5 許三觀賣血記 by 余華

余華先生的作品想必大家都看過,至少「活著」這部電影應該不陌生,葛優北京癱的痞性在那部電影裡面已經發揮的淋漓盡致,福貴的那副鳥樣深植我心。我覺得大陸作家厲害的地方在於,電影好看,而原著往往比電影更好看,因為結構精簡,文字深刻見骨,言而未盡,沒說的卻比說了的還多。余華先生向來以【粗俗暴力的農村文學】著名,他的作品有【活著】,【兄弟】,而這本【許三觀賣血記】其實出版時代比兄弟還前面,算是早年大作,只是在台灣沒有兄弟有名氣
我覺得看余華的作品有個特點,特別餓,男女情事特別直接,食色性也果然人間大事,除此之外,他雖然敘述目不識丁的農民生活,但這些農民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有情有義,靠自己的勞動與血汗,天災啊,飢荒啊,甚麼都難不倒他們,只要還有一口氣,還能做事,挺一下也就過來了。這些農民唯一過不去的就是官,文化大革命的肆虐讓他們無所適從,跟天還能勉強講道理,人則是一點道理也不講的。

【背景】
作者:余華(1960年4月3日-),浙江杭州人,中華人民共和國作家,中國先鋒派小說的代表人。余華從1984年開始發表小說,《十八歲出門遠行》是他的成名作。代表作品有《兄弟》、《許三觀賣血記》、《活著》、《在細雨中呼喊》等。其中《活著》和《許三觀賣血記》同時入選百位批評家和文學編輯評選的“九十年代最有影響的十部作品”。


故事梗概:一個在絲廠工作的工人許三觀,在很年輕的時候,由兩位同伴帶領之下,經歷了第一次賣血。他們挑著要給醫院單位負責人「李血頭」的小禮,沿途不停地喝水,因為相信「喝水會補血」,喝到肚子都要脹破,膀胱都要爆裂,他們都不敢小解,怕浪費了一滴滴化水為血的可能性。這樣癡愚可笑的行徑,卻能實打實的換得響噹噹30大洋,還能一瓶黃酒一盤炒豬肝飽餐一頓,從此坐實了許三觀這一生成家立業,娶妻生子,逢凶化吉的基本技能,便是不斷的賣血,不斷的付出,不管碰到多麼羞辱,多麼無理,多麼荒謬的困境,為了他的家人,他的每一滴血都是聖水,都是仙丹妙藥,都是世界上最值錢最流通的一種貨幣。

【精采段落】
  • 他們三人賣完血之後,就步履蹣跚地走向了醫院的廁所,三個人都歪著嘴巴。許三觀跟在他們身後,三個人誰也不敢說話,都低頭看著下面的路,似乎這時候稍一用勁肚子就會脹破了。
三個人在醫院廁所的小便池前站成一排,撒尿時他們的牙根一陣陣劇烈地發酸,於是發出了一片牙齒碰撞的響聲,和他們的尿沖在牆上時的聲音一樣響亮。
阿方對著跑堂的喊道:「一盤炒豬肝,二兩黃酒,黃酒給    我溫一溫。」
根龍也喊道:「一盤炒豬肝,二兩黃酒,我的黃酒也溫一 溫。」
許三觀看著他們喊叫,覺得他們喊叫時手拍著桌子很神氣,他也學他們的樣子,手拍著桌子喊道: 「一盤炒豬肝,二兩黃酒,黃酒.....溫一溫。」
沒多少功夫,三盤炒豬肝和三盅黃酒端了上來,許三觀拿起筷子準備去夾豬肝,他看到阿方和根龍先是拿起酒盅,瞇著眼睛抿了一口,然後兩個人的嘴裡都吐出了嘶嘶的聲音,兩張臉上的肌肉像是伸懶腰似的舒展開來。
「 這下踏實了。」阿方舒了口氣說道。
  • 生日的第二天,許三觀掰著手指數了數,一家人已經喝了57天的玉米粥,他就對自己說,我要去賣血了,我要讓家裡的人吃上一頓好的飯菜。.....許三觀賣血了以後,給了李血頭9元,自己帶回家30元。他把錢放在許玉蘭手裡,告訴她這是賣血掙來的錢,還有五元錢給了李血頭,去湧泉相報了。他還告訴許玉蘭,全家已經喝了57天的玉米粥,往後不能天天喝玉米粥了,往後隔三差五地要吃些別得什麼,他賣了血就有錢了,等到沒錢時他就再去賣血,這身上的血就像井裡的水一樣,不用是這麼多,天天用也是這麼多,最後他說: 「晚上不吃玉米粥了,晚上我們到勝利飯店去吃一頓好吃的。」
  • 許三觀睡著以後,許玉蘭手裡捏著三十元錢,坐到了門檻上,她看著門外空蕩蕩的街道,看著風將砂土吹過去,看著對面灰濛濛的牆壁,她對自己說: 「一樂把方鐵匠兒子的頭砸破了,他去賣了一次血;那個林大胖子摔斷了腿,他也去賣了一次血,為了這麼胖的一個野女人,他也捨得去賣血,身上的血又不是熱出來的汗;如今一家人喝了57天的玉米粥,他又去賣血了,他說往後還要去買血,要不這苦日子就過不下去了。這苦日子甚麼時候才能完?」
說著,許玉蘭掉出了眼淚,她把錢疊好放到裡面的衣服口袋裡,然後舉起手去擦眼淚,她先適用手心擦去臉頰上的淚水,再用手指去擦眼角了淚水。
  • 許三觀早晨離開長寧,到了下午,他來到了上海,他找到給一樂治病的醫院時,天快黑了,他來到一樂住的病房,看到裡面有六張病床,其中五張床上都有人躺著,只有一張床空著,許三觀就問他們:「許一樂住在哪裡?」
他們指著空著的床說:「就在這裡。」
許三觀當時腦袋裡就嗡嗡亂叫起來,他馬上想到根龍,根龍死的那天早晨,他跑到醫院去,根龍的床空了,他們說根龍死了。許三觀心想一樂是不是也已經死了,這麼一想,他站在那裡就哇哇的哭了起來,他的哭聲就像喊叫那樣響亮,他的兩隻手輪流著去抹眼淚,把眼淚往兩邊甩去,都甩倒了別人的病床上。這時候他聽到後面有人喊他:「許三觀,許三觀你總算來啦....」
聽到這個聲音,他馬上不哭了。他轉過身去,看到許玉蘭,許玉蘭正扶著一樂走進來。許三觀看到他們後,就破  涕為笑了,他說:「一樂沒有死掉,我以為一樂死掉了。」
許玉蘭說:「你胡說甚麼,一樂好多了。」一樂看上去確實好多了,他都能下地走路了,一樂躺到床上後,對許三觀笑了笑,叫了一聲「爹。」
許三觀伸手去摸了摸一樂的肩膀,對一樂說:「一樂,你好多了,你的臉色也不發灰了,你說話聲音也響了,你看上去有精神了,你的肩膀還是這麼瘦。一樂,我剛才進來看到你的床空了,我就以為你死了.....」
說著許三觀的眼淚又流了下來,許玉蘭推推他﹔「許三觀,你怎麼又哭了?」
許三觀擦了擦眼淚對她說:「我剛才哭是以為一樂死了,現在哭是看到一樂還活著.....」
  • 年輕的血頭說:「你快走吧,我不會讓你賣血的,你都老成這樣子,你身上死血比活血多,沒人會要你的血,只有油漆匠會要你的血....」年輕的血頭說道這裡嘿嘿笑了起來,他指著許三觀說:「你知道嗎?為甚麼只有油漆匠會要你的血?家具做好了,上油漆之前要刷一道豬血....」................
  • 許三觀說完這話,就轉身走了,他走出了醫院,走到了街上。那時候正是中午,街上全是下班回家的人,一群一群的年輕人飛快地騎著自行車,在街上衝過去,一隊揹著書包的小學生沿著人行道往前走去。許三觀也走在人行道上,他心裡充滿了委屈,剛才年輕血頭的話刺傷了他,他想著年輕血頭的話,他老了,他身上的死血比活血多,他的血沒人要了,只有油漆匠會要。他想著四十年來,今天是第一次,他的血地一次賣不出去了。四十年來,每次家裡遇上災禍時,他都是靠賣血度過去的,以後他的血沒人要了,家裡再有災禍怎麼辦?

【我的眼睛業障重書評】
看余華的書不能當成一個故事來看,他的每一段故事情節都暗藏著隱喻,人物粗鄙可笑,遭遇荒誕不羈,但是直指人性,這些都是人間會發生的事情,只是不巧就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他的主角通常都是弱勢的一方,受到欺壓,摧殘,屋漏偏逢連夜雨再加土石流跟山崩的那種,但是總可以靠自己一點點力量,不管是許三觀賣血,還是福貴,還是兄弟裡的李大頭,從骯髒的泥濘裡走出一條道路。
這本【許三觀賣血記】,與其說是大陸文革時代的農村故事,我覺得其實完全可以投射在現在,投射在為了生活汲汲營營,上班下班賺錢花錢的你我的螻蟻人生。為了生計,為了家人,為了過上想過的生活,為了處理遇上的困境,為了預防可能碰上的風險,誰不是百般不想賣血給公司,給企業,給老闆,卻又不得不一次次一回回的賣?光賣血能換得全家溫飽,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技藝,一次次賣完之後,「一盤炒豬肝,二兩黃酒,黃酒.....溫一溫。」,不就是你我拿著薪水象徵性的犒賞自己一下的剪影,讓自己心裡踏實一下嗎? 能賣血來消災解厄過人生,算是心頭踏實又有意義的,再怎麼樣也是被需要的,被需要的時候,血抽乾了會再生,志氣喪完了又會陡然升起無窮的希望。賣血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老了以後,連自己的血都沒人要了,在街上走著,看著朝氣蓬勃的新生命們昂首闊步,他們的世界充滿無窮的希望,只是那個世界裡面不歡迎老人,不歡迎血已經不能用的人。
有人說過我其實是一個非常DARK的人,雖然DARK中間有點詼諧好笑,算是黑色幽默。我自己覺得自己不DARK,很多時候我總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看到光明,在別人覺得悲慘淒涼的時候看到自由解脫。但相反來說,在更多的時候,在一切都理所當然順順利利的時候,我雖然沒能確實看到,卻能清楚感知到:「這一切都是毫無意義毫無道理的。」長久處在DARK裡面的人對光明特別敏銳,同時間也對光明之下實藏的DARK如此熟悉,就像雖然說蝙蝠避光,但換一方面來說,在光天化日之下只有牠們一眼可以看出哪裡是熟悉的DARK,哪裡他們可以飛去蜷居。
所以說,「賣血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要賣但是你的血沒人要呢。」這可以說是DARK的看法,也可以說是正面積極的人生觀。

【適合的人群】過年過的有點太飽吃得有點太多的你我。對於工作覺得困倦而不知為何的上班族。一直想把辭呈摔在老闆臉上卻沒勇氣的人們----想一想老闆可能是李血頭,他還要你的血,換成年輕的血頭,你的血只能賣給油漆匠了。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