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Blog已經許久沒有更新了,離上一篇應該有超過半年的時間。
夏天剛開始我接了一份網站主編的工作,雖然是特約的身分,也不一定需要每天到辦公室,但是很奇怪的,我每天都最早到辦公室,幫同事開電燈跟冷氣——如果大家還記得的話,今年的夏天也是熱的很恐怖的——其餘的妹妹們到的時候,冷氣也差不多夠冷了,我知道烤箱要預熱,第一次體驗冷氣也要預冷。
那份工作真是把我搞慘了,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有一種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感覺,網站的流量日益下滑,所謂的「班子」們,也就是一群不過30歲,髮際線還很下面的孩子們,挺悠閒的各自遠距工作,竟然還有一位CTO在矽谷,工作時間跟我們完全相反。創辦人每天在外面見投資人,不在辦公室;所謂的編輯團隊只有我和另外一點五個人,一個大學剛畢業的小女生滿臉疲倦,另外那零點五個人正在準備考研究所,只有週四能工作。坐在我右邊,一位從阿里巴巴回來的女生,負責電子商務開發,每天都在跟我抱怨為什麼這個網站要賣潤滑液跟內褲;而對面負責品牌宣傳的女生,每天都在傷腦筋「女力大會」變成「多元共融大會」之後,要請誰來演講,門票要賣多少錢。
從沒有編輯經驗的我,馬上就被那個編輯介面難倒了,說實在話很難用。並不是Blog的介面,有點像編程的後台。抓流量的方式也很原始,很多資料切的方式是不對的,等於一群盲人在騎瞎馬,看生意多年的經驗我知道看錯data還不如沒有data。
這個網站因為稿費問題,跟很多作者弄得不愉快,變成沒有作者要投稿了。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流量,作為一個主編只好跳下去,一個月寫了22篇文章,甚麼都要寫— 社會新鮮人季要寫,小學生開學要寫,黑豹驟逝要寫,張愛玲忌日要寫,連我的婆婆殺了我都要寫,有夠即時,我想說我是戰地記者還是甚麼。
後來就開學了,我離開了這荒謬的吳爾芙的房間,離開之後回頭想想,其實真心希望裡面的妹妹們都好,寫一些真正能打動人心,好看的東西。不要再寫抱抱我,接住我的那種廢話了,也不要請一些看起來很炫的創業家、社會成功人士、性別翻轉者(我都不知道那是甚麼意思)來演講然後賣門票,多元不是重點,共融才是。還有「女力」這一套,正恰恰證明了你認為自己是弱勢,自認是弱者的人,永遠看不到自己的強項,不知道為什麼,我很討厭這樣的思想,it's just you whining alone in the room。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哭哭啼啼是沒有用的喔,走出去看看,你還有手有腳,請不要靠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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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就進入了北藝大,這個所的名字全名是「文學跨域創作所」,你可以簡稱他「文跨所」,但我覺得「文學所」會好聽一點,雖然真正意義上它應該要是「創作所」。
這個學期我修了五門課,正確來說是六門,有一門沒有選上,但還是參加了。這樣算來,畢業學分一半已經拿到了(其實也不要說太早,畢竟下周才打分數)。但是阿姐我沒有在想畢業這件事啊,畢業是甚麼?人生甚麼事情都不會有最後的終點,永遠都是跨過之後,還有後面的後面的後面,沒完沒了的。除了死亡。
我必須說學校真的是一個很溫暖的,受到保護的場域,有人給你作業,告訴你每周要討論甚麼做甚麼,作業還有人幫你改,認真給你反饋,多麼溫馨。現在的學校更是不一樣,學生完全可以遲到,老師通常最早到,還要等學生到的差不多才能上課;交作業也可以遲交,老師可以體諒你「創作還需要時間」;明明跟你說這周要看的書,要討論的東西,一看就知道宿醉還在茫的學生也可以「還沒看」然後坐下來繼續茫......這先不要說在辦公場景裡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開會要討論的東西你說「還沒看,我還需要時間」,當場就會被彈飛出窗外吧,每張看似昂貴可以旋轉升降的會議椅其實也有Eject緊急彈出鈕的喔。)就算在二十年前狂翹課的大學時代的我,進門的時候還是會有羞赧之心,不敢正眼看教授的啊。要說真的讓我感覺到世代差異的,大概就是現在的教室倫理太奔放了。也可能是這間大學的藝術風氣,畢竟牛會被叫「奧米茄咆嘯獸」,被壓傷的烏龜會被叫「彌賽亞」,而松鼠是「指標性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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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篇短篇小說前後被改過N次,一共有13個版本,算起來被刪掉字數的大概是最後留下來的兩倍。先等等,如果繼續被刪,比數可能會再增加,所以還是個懸局。
我有一篇兩萬多字的訪談逐字稿(其實它還在繼續增生中),消化寫出一小節段落之後,長成很奇怪的樣子,有點半神半獸,半文學半贅述,不上不下一個卡。
我還有一篇謀殺登山企業家的小說,結局還要再編織一下。對於結局我總是不安的擺盪,常常無法直面對決,選擇閃避,實在不像我,如果可以拿著小說給心理諮商師看,會不會得到一點甚麼真正的人生解套方案。
為了寫那個謀殺登山企業家的小說,我去爬了加羅神社。比較熟的朋友都知道,我對廁所是有潔癖的,我們家兩間廁所中,有一間只有我可以用,其它那間大家都可以用。對不起我就是這麼霸道。去加羅神社那三天兩夜,我竟然,在野外,上廁所,撐著傘,蹲在泥巴上,屁股就對著一堆姑婆芋,跟天知道樹叢後裡的甚麼生物們。
不,有點因果顛倒了,應當是我去爬了加羅神社之後,就寫了那個謀殺登山企業家的小說。
還有很多關於outside、difference、others、affect、femininity、subjectivity.......的文章,我自己都不知道寫了甚麼,而且回過頭看還常常疑惑這是我寫的嗎?
喔,別忘了一篇追憶似水年華中有關斯萬的報告,我還做成bar chart呢。
這些算是「寫了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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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鬧鐘五點半會響起,我先去弄好孩子們的早餐後,再弄一杯咖啡給自己,開始寫作或閱讀。到了六點半,鬧鐘會再響一次,我離開書桌去將他們從床上挖起來,幫弟弟穿襪子,幫姐姐開卡通,如果是夏天,先開冷氣,如果是冬天,會開暖爐,然後再回到我的書桌前繼續先前的事情。我們一起七點出門,他們上學,我也上學。
回到家之後,他們寫功課,我也寫功課。他們功課寫完了,可以看自己的書,我也開始看書。通常不到十點,我就會躺在床上準備睡覺了,因為隔天很早要起床。
新店到關渡很遠,史哥每天都會載我去,如果我的課只有上午,他就在藝大咖啡廳,一邊開會一邊等我,如果我的課到晚上,他就先回家,再來接我。中間等待的時間,有一次我們去到了關渡宮的圖書館,真是一個適合寫作的殊勝之地,可以看到淡海,有廁所,飲水機,插頭,還好沒有太多人知道。(請大家也不用去)
每天早上從新店開到關渡,是非常壅塞而漫長的車途,有一次我出門前多喝了一杯水,車開到一半,尿急的不得了,卻還在高架橋上,都快哭出來了,好不容易到了出口,他趕緊下橋,找到一間加油站讓我進去。那一泡尿真是有史以來我蹲過最久的尿,站起來後平日有健身的大腿還微微的抖著。
我會泡好兩杯咖啡裝在保溫壺裡帶進車內,小孩下車後,打開podcast的天下零時差,一起連結一下世界的動脈,然後罵一下現在台灣記者的觀點還是很片面,之後我就開始放爵士樂。我也會問他關於科幻小說的心得,他根本應該領走我那們課2/3的學分,因為我是科幻文盲,而他真的很硬核,常常在短時間內給我一個紮紮實實的懶人包。我想說自己老公的這一面竟然都沒看過,真是越看越著迷,你說人跟人之間是不是就應該要有距離。
我也會想說如果是我會開車,但要每天載著同一個人去同一個地方,去的時候塞車一個半小時,回來看運氣......那是被甚麼壞東西纏上才會有的衰運吧。但我必須舉雙手對天發誓,我有說:「其實我自己坐捷運沒關係。」
有一天外面下著大雨,這台北的冬天該死的每天都下雨,雨刷清不走雨滴,前面車尾燈一排紅色,google maps顯示的預計抵達時間一直在增加,整條路線橘橘紅紅的,就是沒有綠。我開始覺得空氣很凝重,對身邊的人感到不好意思,想陪笑說些話。
他先開口了:「每次這個時候,我就覺得自己很幸運,像下雨天坐在放著爵士樂的咖啡館,然後咖啡館只有我們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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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門課的作業,老師要我們給同學評論,有一位同學對我說,我覺得你的文筆很特別,你以前是不是有寫過甚麼?
這問題真的很難回答,以這個部落格來說,我真的寫過很多,以平常私下寫的文章來說,我寫得更多,再加上之前為了那個岌岌可危的網站,我總覺得自己一直在寫。但是我有沒有寫過甚麼,我不確定。
這個所的畢業條件之一是得過文學獎,或是在任何刊物媒體上刊登過三次文章,然後最後創作出一本書。當然還有學分限制以及要考過外文檢定。其實我還滿期待再考一次多益的,看可不可以突破20年前的分數,說不定還退步了。
這三個月我其實真沒有在想畢業這件事情,我開始認真想我要寫出甚麼。非常認真的,連史哥都沒看過我這麼認真的一面,張開眼睛,每天都在寫。我說:「這樣子我是不是跟工作一樣認真了。」他說:「不,你連工作的時候都還沒認真到這樣。」
越認真越孤獨的感覺每天都在加強,朋友圈由外而內如果分幾圈,最外圈的朋友(依然是朋友)會說:「天哪,你現在還能念書,真厲害。」,再內一圈的朋友會說:「真羨慕你不用工作,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最裡面的那圈朋友反而說:「只是嘗試就好,你不要太認真了。」
工作多麼簡單省心。
寫作是往心裡挖,挖出一團一團的血塊、渣滓、器官,整個人都掏空了以後,停筆,再等待它們長出來,這時候去做點一些甚麼的別的事情,讓自己看起來像是正常人,等裡面有東西長出來了以後,把刀子鏟子磨一磨,再繼續往內挖。
閱讀則是看遍所有神級的作品,還要殘忍的解構它,看出機關埋伏,看作者背景,看出版社,看文字之後的所有其它,找到線頭之後,抓著試試看能不能拉近一點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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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閱古今中外的作家好像沒有人四十歲後才開始認真寫作呢。
有一次老師說:「你們看,大江健三郎19歲就寫出了得到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品,19歲。」,我心想急甚麼,那我四十歲開始寫到八十歲,也不算遲啊,雖然根本不敢想得甚麼獎。結果一查,人家八十五歲了,還在寫。
黃春明大師也是,八十六歲了,還出了《秀琴,這個愛笑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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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期即將結束了,寒假開始,不再需要每天去到那遠的要命的妖山山頭。可是有些習慣,好像從這學期開始,我就不會改變了。人生就是這麼奇妙,短短個幾個月,可以改變一生的舵向。《原子習慣》沒有在唬爛。
不,我沒有寫過甚麼,希望未來,我可以寫出甚麼來。
新的一年、持續關心廢柴主婦😄至今仍未成功完成蟹黃豆腐因為我總是等不及去翻它又太愛加辣油以至於都是以麻婆豆腐之姿結束一個回合;感謝妳的文章陪伴我度過轉型的一年,我還在轉但頭沒有一開始那麼暈了!新年快樂姊。
回覆刪除哈哈哈哈哈哈,轉型人生感覺很過癮吧😂
刪除新的一年、持續關心廢柴主婦😄至今仍未成功完成蟹黃豆腐因為我總是等不及去翻它又太愛加辣油以至於都是以麻婆豆腐之姿結束一個回合;感謝妳的文章陪伴我度過轉型的一年,我還在轉但頭沒有一開始那麼暈了!新年快樂姊。
回覆刪除哈!!我很喜歡你現在的樣子,當然你以前的樣子也喜歡,這是我認識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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